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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時甜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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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時甜酒

盡管阮輕輕萬般不想回憶,仿佛一想到那樣的時日就覺得眼前發黑,呼吸都緊迫。

在深淵裏戰戰兢兢,如履薄冰。

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,黎曉每次趁送飯的間隙都透過門縫小心地觀察。數日的積攢下來,她逐漸確定了廢棄樓房周遭的布局,靠近一個廢棄的工廠。周圍的水質受到汙染,但黎曉還是把墻縫裏滲出來的水收集起來。

她們在哪兒之後就生病了,開始發燒腹痛,因為醫療條件不好越拖越嚴重。

唇色蒼白,說話時聲音很啞,咳嗽嚴重。很像傳染類呼吸性疾病,雇.傭.兵從最開始送飯對她們手腳不幹凈,到後來幹脆直接把飯放在門口。

沒人想被她們傳染。

催.債頭子給她們弄了一些簡單的藥,但收效甚微。時間越拖越長,終於等到和阮家談條件的那天。阮輕輕被單獨帶走,關在了樓上,與黎曉分開。

談好條件的第二天,風聲卻提前走漏。境.內外警.方聯合一起兩面圍擊。

綁.匪退無可退,索性魚死網破,放火一把燒了大樓。

所有人瘋狂向外逃竄,混合著此起彼伏的槍.聲、尖叫。混亂是最恰當的形容詞。

看.守的人早已沒了蹤影,樓裏火光沖天。樓梯邊爬滿鐵銹的護欄顫顫巍巍,眼見著就要被火舌吞噬。越往上走,火勢迅猛,濃煙遮蔽了視線。黎曉掩著口鼻艱難去到樓上,找到關.押阮輕輕的房間。

房門鎖得太緊,黎曉使勁拍著門,房間裏沒有任何回應,只有不斷冒出的白煙。

黎曉站起身咬牙撞門,用力到骨肉緊縮成一團,痛到打顫。但她仍咬著牙閉眼繼續,終於在連續幾次猛烈的撞擊中撞開了門。

房間裏面的火勢比預想的還要猛烈,墻面燒的通體發黑。

被關著的人一動不動,阮輕輕躺在被火光包圍的地板上。

手臂、腳踝、身體和臉頰都有不同程度的燒傷。

近乎猙獰的毀壞。

畫面沖擊到黎曉呼吸稍窒,但情況緊急到她來不及痛惜。

黎曉先伸手確認了阮輕輕的體征,好在還有呼吸和心跳,只是因為大火暫時昏厥。黎曉找到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充分浸濕衣袖,捂在阮輕輕的口鼻上,背著她下樓。

火苗的走勢相比之前有了新的變化,樓道邊的欄桿四分五裂。

火光由遠處一點點推近,逼至眼前。

阮輕輕再醒來時已經在醫院。她全身15%的中度燒傷,大大小小的手術排滿。而且因為波及到了臉頰,阮輕輕剛醒來時情緒十分激動,存在嚴重的心理障礙。

一直到後面穩定下來,阮輕輕才在心理醫生的咨詢下回憶起被綁架期間的種種。

完整補完筆錄,這時才想起來忘掉了重要的事。

黎曉帶著阮輕輕出來時早已精疲力盡,直接倒在了趕來救援的警.車旁邊。

阮輕輕的情況很嚴重,昏迷了好幾天才醒,後面又因為受到刺激情緒不穩定,等緩過神來早不知黎曉的去向。

黎曉只昏迷了一天就醒了,她醒來後一吸氣就發覺不對,喉嚨生疼得厲害。黎曉回憶起當時,樓道裏火光沖天,能找到那瓶礦泉水已是萬幸。原本的出口已經被堵死了,高溫灼燙,濃煙滾滾無處躲避。

阮輕輕從她背上垂下來一只手,之前掩住口鼻的長袖也落下來。

沒辦法,阮輕輕之前被困在房間已經失去了知覺,黎曉由背改為抱,把人摟在身前,重新掩護好口鼻,艱難開路。

在火場的時候她喉嚨就已經很不舒服了。

醫生說她是吸入性中度聲帶受損。短期內不要開口說話,好好養護,等後期的恢覆。

黎曉聽了,在醫院待了幾天沒有其他外傷就出院了。

走之前,她本來想去樓上的VIP病房看一下阮輕輕。但是阮家經過這件事戒備心極重,房間外配備了很多保鏢。而且因為醫療條件的問題,很快便轉院。

阮輕輕只能去找護士站問了一下,確認阮輕輕生命體征正常。

她心裏松下一口氣,再無交集。

這一別,成為阮輕輕許久的遺憾。她情況好轉以後剛和父母交代完當時的情況。就看到黎曉退圈的消息,震驚之餘又很心慌,擔心黎曉出事,阮家也在努力找人。

只是一直沒什麽下落。

她們發動了各家媒體甚至私家偵探,黎曉卻好像人間蒸發。

黎曉再度出現在公眾視野時,阮輕輕激動到當天就訂了回國的機票。四處找人去打聽消息,直到同在橫店拍戲的堂姐阮青來戳她微信——

“輕輕吶,你是黎曉的粉絲嗎?她在我隔壁劇組拍戲……”

阮輕輕去了舟餘。

借著探班堂姐的機會進到劇組,因為離得近,去隔壁串門不是難事。親眼見到的時候,還覺得不太真實。

黎曉沒怎麽變,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五官長開了,更為立體。和記憶中的模樣重合,卻又更精致。

阮輕輕自然沒有靠近,她還沒有想好用什麽樣的方式相見。

於是,她只能站在人群中。

阮輕輕看著黎曉每天吊著威亞甩來甩去,在40度的高溫穿5層厚的戲服。她周圍沒什麽人,只有一個態度冷漠的助理,彼此生疏。她在下戲後中暑暈倒,又在落地前被人抱起,有兩個女孩子守在她的身邊。

她們送她去了醫院,也成為她的助理。

再然後,第一部戲殺青。接著被趙導看中,進組古裝。被大熱綜藝邀請,熱度越來越高。

‘早日相見’成為與粉絲默契的心照不宣,又碰上《聚光燈下》練習生版本的海選招募,阮輕輕便開始想。是不是她努力,也可以用同樣的身份去見她。

好可惜啊,好像就只差一點點就成功了,不過也沒什麽好遺憾的。她們合作過舞臺,閃閃發光又歷歷在目。

進入這個圈子前阮輕輕覺得一切都很新奇華麗,數不盡的鮮花與掌聲把人捧到聚光燈下。被喜歡被追捧,享受名與利的包圍,可是,燈光一暗,不為人知的那面又是如此的不堪。

原來,好的不是明星的身份,也不是娛樂圈。

只是她心裏的星星本身。

阮輕輕本來對娛樂圈是有向往的,但是經過這麽一遭造謠網.暴,早已是無所謂,也不在乎網友們去扒她整容的過往,《聚光燈下》總決賽也不參加了。只想一字一句把真相悉數剖白。敘述完,阮輕輕還十分嚴謹地按照時間把當初醫院的病歷,報.案記錄甚至手術情況都貼了出來。

比起沒有實質性證據的空穴來風,這是最好的證明。

阮輕輕這條微博發完不久就被轉上了熱搜,因為最近都是關於黎曉的輿論,話題度很快暴漲。

有關#黎曉被綁.架全過程 #黎曉阮輕輕的詞條也很快頂到高位。

阮輕輕的博文發布半小時後,上洲.警.方也發布了一條通.報。

關於特大經濟類重.案的細節補充,上洲.警.方公布部分案件情況,日前,公眾人物黎曉被綁.架一事引發關註。上洲市公.安.局通.報相關情況,黎曉女士被綁.架情況屬實,在案筆.錄公開。綁.匪動機系親友債務糾紛,黎曉女士的父親黎杜衡先生遭遇風.投騙局。犯.罪.分子鑒於黎曉女士的社會特殊身份對其實施綁.架,我們接到報.案成立專.案.組,但是對方犯.罪.組織跨度之大,涉及範圍之廣。讓我們也投入了數倍警.力。黎杜衡先生更是在我們的行動中以線人的身份犧牲。案件結束以後,上洲市.局第一時間為黎杜衡先生申請到烈..士身份。鑒於黎曉女士公眾人物的社會影響,我們尊重烈..士家屬意願並未對外公開。面對突如其來的輿情,我們秉持著嚴肅認真的調查和實事求是的態度進行回應。逝者已逝,令人痛心,願烈..士家屬無需背負莫須有的罵名。

這條官方通.報引發的關註廣泛。

網友們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反轉,黎曉是被罪.犯綁來要挾父親的籌碼,根本不是什麽所謂的‘金主棄子’,光是這一點其實已經讓網友們驚訝了。更震驚的還是……

[@來一杯草莓椰椰:我沒看錯吧?這是上洲.警.方發的通.報?黎曉她爸竟然是烈..士我的天啊這也保密得太好了吧,從來沒聽她說過,圈子裏隨便換一位有這背景早八百年營銷上天了吧,真要給她豎個大拇指了,而且在阮輕輕微博裏還把她從火海裏帶出去,兩邊的筆.錄都對上了,父女倆都這麽……靠,我他媽想到前幾天一直罵她的那些黑稿,手段是真臟啊]

[@善良閃亮:這個回應我是真沒想到,太慘了,父親犧.牲自己救人聲帶受損還要被全網造謠網.暴,她當初練習生的時候就是主唱吧,當初退圈也是因為這個,怪不得當時什麽也不說,代入一下我都要崩潰了。怎麽會有這麽慘的明星]

[@黎曉小管家-數據站:老天爺我們已經哭撅過去了,為什麽要這麽對她?!誰知道我們看到回應的時候心都快碎了。我們喜歡了黎曉五年,從她進青燦起就喜歡了。我們黎黎小時候明明是最幸福的女孩。蘇洺清知道嗎?上洲音樂藝術協會會長,表演藝術團的鋼琴首席。黎黎是在媽媽的影響下才想去當練習生的,可是破·繭結束以後蘇女士就意外離世。我們當時就很擔心黎曉的狀態,一直在向青燦詢問情況,公司卻一直沒有回應。後來就是黎黎直接退圈,我們以為她是接受不了蘇女士離世。當時也有很多人脫粉回踩,因為出道在即。罵她懦弱逃避沒有擔當。可我們一直相信不是這樣的。可是,現實比我所能想到的所有不堪還要粉碎。我們黎曉是主唱啊,當初沖進火海的時候你在想什麽?不,你應該什麽都沒想,你只是遵從你的本能想把人帶出來。蘇女士離開的時候你在想什麽?父親成為烈..士的時候又在想什麽?知道聲帶受損這輩子唱不了高音的時候……光是打下這段話我手都在抖。可是這些都是曾經你真實經歷過的。這樣的你,最後還能再度出現在我們眼前,還笑著安慰我們‘早日相見’,堂堂正正地站在我們面前,從未改變,一直都很勇敢的黎曉。]

……

楊念也是第一次知道全部的經過,所有人都是。會議室沒有一個人說話。她們沒想到真相是這麽沈重。

十六歲獨自一人抗下了所有的黎曉。

那麽那麽苦,她一個字沒吭。

楊念還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在人前失態,覺得愧對好友。會議室只有起伏的哭聲,開始還被壓著,到最後趙一一第一個沒忍住,抱著吳玥玥放聲的哭。

她們什麽都不知道。

她們放在心上的人,在看不到的地方被狠狠碾碎,然後她又努力把自己一塊塊拼起來。重新站在她們面前,笑著說:“大家好啊,我依然是黎曉,期待早日相見。”

明明是不擅長的領域,只是因為有人真誠的等待過她,她也竭力去嘗試,並且越做越好。

情緒越來越難調節,楊念抽了一張紙巾擦臉,桌面上的手機震起來,來電顯示讓她很意外。她接起:“餵——”

電話那頭的男聲低沈:“楊總,您知道……”

-

上洲市,郊區墓園。

黎曉帶了一束新鮮的白菊和兩瓶父親以前最愛喝的酒。黎曉掃完墓,把白菊放在母親的照片下面,又擰開一瓶酒遞給父親。自己也開了一瓶跟著喝。

墓碑中間的小熊風吹日曬,看起來比上一次皺縮得厲害。恍惚間還以為熊哭了。

可熊怎麽會哭呢?

人才會哭吧……

不對,人好像也不會哭。她就沒有哭,眼淚、眼淚怎麽就是掉不下來?只有眼眶是幹澀的,哦,她的眼淚好像都在戲裏流完了。

可她現在也難受啊。

難受的小朋友不都是會流淚的嗎?然後媽媽再伸手溫柔地幫她擦掉:“多大的人吶怎麽訓練還哭鼻子……”

是她不想嗎?

是不敢吧,因為害怕再也沒有人給她擦眼淚……

‘啪嗒’一聲,好像有一滴水落在了臉上。

黎曉還沒擡頭,便看見周圍地面氤氳開的雨滴,她像是喝醉了,捏著已經空了的酒瓶呢喃:“怎麽下雨了……”

黎曉說完慢吞吞地擡起頭,除了最開始的那一滴,再沒有雨落在她身上。

少年不知何時出現的,手上撐著一把透明的雨傘,黎曉看著他的臉有些恍惚,下一刻來人單膝半蹲下來,適配她的高度,溫柔又用力地把她抱進懷中。

愛你的人會來救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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